版畫《歡迎劉鄧大軍南下》，鄒雅，1946年

“匪過如梳，兵過如篦，官過如剃?！?/span>

這是民國時代流行的一句民間諺語，大江南北，內(nèi)陸沿海，中國各地皆有流傳。其出處至少可以追溯到明末，張岱曾經(jīng)吐槽明朝的官軍，紀律遠不如“匪賊”李自成：

“唐通、白廣恩、左良玉輩，乳虎餓鷹，弱肉強食，百姓遂有‘賊過如梳，兵過如篦’之語，故寧可見賊，不愿見兵也?！?/span>

今天的人們，多數(shù)已經(jīng)無法理解和想象舊中國老百姓經(jīng)歷過的那些苦難，比如為什么過兵要比過匪，對老百姓的戕害還要嚴重？

人民的軍隊，當人民深處水火，無論多么大的災難，一聲“解放軍來了！”——人民就會歡欣鼓舞，看到生的希望，真的是久旱之望云霓?？稍谂f中國，一聽說“過兵”，人民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版畫《 來了親人八路軍》，彥涵，1943年

1933年，一位叫任時先的學者，出版了一本書叫《一九三一年之中國》，辟有專門的章節(jié)講“兵災”，開篇就寫道：

“水災疫癘除外，人民所受的痛苦，即是兵災。兵災最終之區(qū)域首推河南，歷次戰(zhàn)役均為重要戰(zhàn)場，其嚴重自可想見。據(jù)報載，該省連年兇荒，又罹戰(zhàn)禍匪患，慘酷情況，古所未有?！?/span>

有這么夸張嗎？

或者說抗戰(zhàn)勝利后，“國軍”中央化（所謂“國家化”）之后，紀律是否有所改善，老百姓的感觸會不會好一些呢？

今天就從一頭大肥豬講起，說說群眾對國共兩支軍隊的觀瞻。

1947年夏季，劉鄧大軍渡過黃河，挺進大別山途中，路過豫東南一個叫磚寺（今河南省周口市鄲城縣李樓鄉(xiāng)磚寺村）的小集鎮(zhèn)的時候。

這里有位叫周紀生的老大爺，家里三口人，除了老夫老妻，還有個獨生女兒，務(wù)農(nóng)之余，做點小買賣，日子過得很艱難。家里唯一的“財產(chǎn)”就是一口大肥豬，已經(jīng)養(yǎng)得要出欄，有幾個相熟的屠夫看過了，準備等大集的日子賣個好價錢，填補各種欠賬窟窿外，還能有點小積蓄。

版畫《擁護咱們老百姓自己的軍隊》，古元，1943年

一天，突然來了幾個國民黨兵，也不知番號，反正歪戴帽、斜楞眼，背著槍，看著就不像好東西。發(fā)現(xiàn)了周家這頭大肥豬，他們?nèi)绔@至寶，叫當家的出來說話！周大爺下地不在家，姑娘還小，生怕萬一被這幫兵痞看到了，禍害了可咋辦？于是老大娘趕緊迎出來，領(lǐng)頭的家伙撇了撇嘴：

“國軍南征北戰(zhàn)，拼命流血，老子當年抗戰(zhàn)八年，如今保境安民，把你家這頭肥豬犒勞犒勞勞苦功高的兄弟們吧？”

老大娘氣得直打哆嗦，可又不敢吭聲，畢竟人家手里有槍，萬一惹惱這幫兵痞，搞不好就人財兩空，所以有點猶豫。幾個國民黨兵此時已經(jīng)跳進豬圈，非常熟練地把大肥豬捆了個倒攢蹄，用杠子一穿，就要抬走。老大娘真急眼了，忙上前阻攔，被一把推倒在地，又踹了幾腳。

聽說家里豬被搶，人被打，周大爺趕緊往家回，看到被踹開的家門、空蕩蕩的豬圈，還有倒在地上的大娘，抱著母親哭泣的閨女，也禁不住傷心落淚，泣不成聲，一家人能做的僅僅是抱頭痛哭，哀嘆年景不好，活該倒霉……

傍晚，門外集上，又來了另外一隊兵。

有人走到周大爺家門前，輕聲拍門，和氣說話：

“老鄉(xiāng)，請開開門?！?/span>

版畫《哥哥的假期》，古元，1942年

聽說話是外鄉(xiāng)人，周大爺戰(zhàn)戰(zhàn)兢兢打開門，發(fā)現(xiàn)是一群滿身征塵，卻一臉和氣的年輕面孔，趕緊招呼：

“老總，是渴了要喝茶嗎？老婆子，快倒茶！”

家里有姑娘，老夫妻小心翼翼，生怕這群兵比那群兵還霸道，沒有豬吃，搶了俺家閨女可咋辦？

這群兵好奇怪，開了門卻怯生生不敢進，領(lǐng)頭的滿臉堆笑，說：

“老大爺，您別喊‘老總’，我們是解放軍，是人民子弟兵，是老百姓的隊伍，應(yīng)該叫‘同志’，您看這頭大肥豬是您家的吧？”

敲門的兵閃開身，背后有十幾個身穿灰色軍衣的兵，跟國民黨兵的黃軍裝不一樣，其中有人抬著周大爺家被搶走的大肥豬，還有人押著幾個國民黨兵，灰溜溜的，臊眉耷眼，跟被捉的強盜小偷似的。

不認識這群解放軍，也不認識這群國民黨兵，但周大爺卻認識自己家的大肥豬，只是不知道這群“同志”，押著“老總”，抬著自己家的豬，要來干啥？一時不知所措，愣在門口了。

版畫《奶奶，新四軍來了！》，邵宇，1942年

周大娘顫顫巍巍走出來，看到幾個國民黨兵，還認出領(lǐng)頭的兵痞，又看到自家的大肥豬，還有一臉笑容的這群解放軍，頓時就明白了幾分，趕緊說：

“同志啊，這就是俺家的豬，一點沒錯，剛被這幾位老總拉走?！?/span>

指指帶頭的兵痞，周大娘欲言又止。

解放軍里，剛才那個敲門的同志，從一群同志里拽出來個高個子的同志，說：

“我們是劉鄧大軍的先頭部隊，來此偵察的時候，就是這位何排長，發(fā)現(xiàn)了這群 “遭殃軍” 在集上禍害群眾，帶人半路捉了他們。審問清楚后，連人帶豬，給您送回來。豬還給您老兩口，人我們帶走，得好好教育教育他們?！?/span>

話音未落，人群中幾個抬豬的同志，就把大肥豬抬進院子，輕輕推開豬圈柵欄，解開繩索，把大肥豬放了，出來時還不忘收拾好豬圈，關(guān)好柵欄，又拿掃帚掃干凈院子，然后都站到院子外面，規(guī)規(guī)矩矩，恭恭敬敬，仿佛自家子侄一般。

還完豬，敲門的同志又問，大爺大娘還有啥事沒有？沒有我們就走了！

周大爺這才如夢方醒，趕緊叫出來閨女，一家三口，撲通撲通跪在門前，要給解放軍磕頭。

“解放軍，同志，大恩大德，讓俺家可咋報答你們啊？”

版畫《損壞的東西要賠償》，楊涵，1946年

敲門的同志和何排長趕緊攙扶大爺大娘，說：

“大爺大娘，咱都是一家人，可不興這個樣子！”

周大爺站起來，這才想起來，同志們跑一趟，估計早就口渴了吧？連忙讓周大娘和閨女去燒水倒茶。豫東農(nóng)村窮人家也沒茶葉，喝不起茶葉，就是想著感謝感謝同志們，燒點開水，沏個紅糖雞蛋茶，也是心意。

不待周大娘她們娘倆忙活，同志們已經(jīng)列隊向周大爺敬禮，押著幾個國民黨兵走了。

周大爺看著同志們遠去的背影，這才想到，這是先頭部隊，后面肯定還有解放軍同志的大隊人馬要路過，立刻吩咐周大娘和閨女，多燒開水，準備迎接劉鄧大軍。然后又跑出去，挨家挨戶，敲門大喊：

“鄉(xiāng)親們??！快開門??！咱們的軍隊過來啦！”

軍隊形象是一種歷史的積淀，也是一種現(xiàn)實的寫真。

版畫《兒童勞軍》，張仃，1947年

從革命戰(zhàn)爭到和平建設(shè)，從中國工農(nóng)紅軍到中國人民解放軍，這支完全迥異于舊軍隊的新型人民軍隊，能夠戰(zhàn)勝一切強敵，從小到大，由弱到強，從勝利走向勝利，根本原因就在于——

“在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wù)的宗旨下，我們這支人民軍隊，就具有一往無前的精神，它要壓倒一切敵人，而決不被敵人所屈服。不論在任何艱難困苦的場合，只要還有一個人，這個人就要繼續(xù)戰(zhàn)斗下去。”

請注意，作為新型人民軍隊締造者的毛澤東同志，強調(diào)的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wù)”。不但要為人民服務(wù)，更要全心全意，而不是半心半意或者三心二意，更不是掛羊頭賣狗肉，嘴里一套，背后一套，虛情假意為人民服務(wù)。

是虛情假意，還是全心全意，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人民群眾心里有桿秤，糊弄不了一世。

就在豫東周大爺丟豬的同年，還更早幾個月，國民黨軍隊集中15個整編旅對陜北解放區(qū)發(fā)動重點進攻。打下延安（實際上是我軍主動放棄）的時候，“西北王”胡宗南積極學習共產(chǎn)黨干部為人民服務(wù)的作風，由政治部副主任王超凡出面，在延安最熱鬧的地段，成立了 “為人民服務(wù)處”。

版畫《保衛(wèi)延安》，牛文，1947年

為人民服務(wù)，你共產(chǎn)黨能搞，我國民黨為何搞不得，正所謂走別人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我就不信我搞不起來，我搞起來非逼死你不可！

胡宗南的這個“為人民服務(wù)處”，設(shè)有發(fā)放賑濟、免費治病和代寫書信等部門。特別是這個賑濟部門，那可是真金白銀地往外撒，王超凡通知延安居民：

無論男女老幼，每人都可以來此，領(lǐng)取一筆救濟金和物品，即每人發(fā)給法幣20元、布二尺、米二升。

開始幾天，“為人民服務(wù)處”門前熱鬧非凡，人來人往，胡宗南開心極了，你看誰說為人民服務(wù)是共產(chǎn)黨的秘密武器，誰說人民非要跟共產(chǎn)黨走，不會跟著我們國民黨走？

胡宗南身邊的侍從參謀楊健多個心眼，私底下去問了不少延安的群眾，特別是那些領(lǐng)了救濟金和物品的，發(fā)現(xiàn)延安人民對這種救濟毫無表情，更談不上感激。

問：“共產(chǎn)黨好還是國民黨好？”

答：“讓我們安居樂業(yè)就好?！?/span>

版畫《參軍圖》，洪波，1947年

回答很狡黠，你挑不出任何毛病，他的回答你怎么解釋都行，等于啥也沒說，于是又問延安的孩子們，孩子們總是說不知道，有的甚至給楊健他們唱起了《東方紅》。

“東方紅太陽升，中國出了個毛澤東，他為人民謀幸福，他是人民大救星……”

這可把楊健和國民黨里的好事者嚇壞了，趕緊把孩子們攆走了。

問了幾天，問了許多人，竟然很難碰到一個說“國民黨好”的人來。延安市上，經(jīng)常聽到共產(chǎn)黨某某主任、某某部長，哪天哪夜到城里來了，但卻沒有任何人來告過密。

此外，在免費治病處，開始時，還有人來看病，但由于藥品缺乏，醫(yī)護人員也不愛搭理臟兮兮的老百姓，求診的人發(fā)現(xiàn)白跑一趟，也就不來了。至于代寫書信處，則更是無人問津。賑濟部門發(fā)了一撥次的救濟金和物品后，無以為繼，也不再有第二次了，所以這個“人民服務(wù)處”，很快就夭折了。

那么問題來了，共產(chǎn)黨、解放軍是怎么把為人民服務(wù)落在實處，而不是使之成為國民黨式的花架子、一陣風的呢？

版畫《戰(zhàn)士》，汪占非、李又罘，1947年

1947年5月，就在西北戰(zhàn)場上的隴東戰(zhàn)役前夕，又發(fā)生了一頭大肥豬的故事，不過這次的參與者中，沒有國民黨，只有解放軍和群眾。

西北野戰(zhàn)軍左路軍前鋒教導旅挺進隴東途中，一天走到洛河邊，一個叫石頭村的地方，突然不走了。軍令如火，敵情緊急，彭總又向來治軍森嚴，是什么突發(fā)情況，讓部隊裹足不前？

教導旅衛(wèi)生部一位叫曹生富的小鬼，那年才16歲，非常好奇，因為在他有限的軍事知識來看，這里既沒有馬家軍和“胡兒子（陜北群眾對胡宗南部隊的蔑稱）”要打，也沒可供休整的條件和必要，一定是發(fā)生了什么大事！

一問才知道，原來是一團三營一連的一個司務(wù)長，買當?shù)乩习傩盏呢i時，還價太狠，價錢給低了。老百姓覺得無錢可賺，這個價要蝕本了，所以不賣了。于是倆人吵起來，進而互相推搡，看熱鬧的群眾越圍越多，說啥的都有?？从绊懖缓?，司務(wù)長說我不要了，我走還不行？賣豬老漢也不是瓤茬兒，本名張茂盛，綽號“張冒失”，所謂“冒失”就是魯莽輕率，毛手毛腳的意思。他一把抓住司務(wù)長的胳膊，非不讓走，說要好好理論理論。司務(wù)長急眼了，就打了張老漢。平日里這就是個敢說敢做，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年今五十，在當?shù)刭u豬幾輩子，也算有頭有臉，張老漢又是個黑鐵塔的身量，可比司務(wù)長高大壯，一怒之下，拽著司務(wù)長不撒手，非要到團部理論一番。

版畫《戰(zhàn)士》，汪占非、李又罘，1947年

一團的團長叫羅少偉，從小家庭貧困，父母雙亡，給地主家當小牛倌兒，飽嘗人間疾苦。14歲進城幫工，又被國民黨軍隊抓了壯丁，后來拖槍起義參加紅軍，入了黨，抗戰(zhàn)時期在冀魯邊屢戰(zhàn)奇功，是一位軍政雙優(yōu)的優(yōu)秀軍事指揮員。別看羅團長平時沉默寡言，不愛說話，在一團卻素有“包公臉、菩薩心”之稱，他對同志們的缺點和錯誤從不遷就，特別是群眾紀律方面，抓得很嚴。

聽說司務(wù)長打了賣豬群眾，羅團長勃然大怒：

“這還了得？違反群眾紀律，不按‘三大紀律八項注意’辦事，必須嚴肅處理！”

一方面命令部隊停下來，磨刀不誤砍柴工，必須整頓紀律，否則群眾不支持，我們今后還怎么打勝仗？另一方面，又趕緊把這事反映給了旅部，旅長羅元發(fā)覺得群眾紀律無小事，趕緊去找西野的當家人——彭德懷司令員，匯報了這件事和團里的處理意見。

羅旅長認為這就是標標準準的軍閥做法，不能因為剛打了幾次勝仗，就把尾巴翹上天，如果不能及時糾正，我軍怎么會受到群眾的信任，跟國民黨反動派的軍隊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彭總的脾氣，我們都知道，那更是直筒子，當時就拍了桌子，要求必須嚴肅處理，不但要按照當?shù)氐膬r格如數(shù)付錢，還必須由羅少偉帶著那個司務(wù)長，向群眾承認錯誤，賠禮道歉！

版畫《三大紀律八項注意》，陳沙兵，1947年

這里多說一句，為啥司務(wù)長非要還價，還到群眾著急呢？其實原因很簡單，西野窮，一份錢恨不得掰兩半花。

西北本來就地瘠民貧，再加上胡馬匪幫苛捐雜稅的盤剝，在這個基礎(chǔ)上發(fā)展起來的西野，不但招兵苦難，更養(yǎng)不起部隊，卻又要承擔起艱巨的歷史任務(wù)。

根據(jù)黨中央和毛主席的決定，為了徹底粉碎胡宗南對我陜甘寧解放區(qū)的進攻，死死拖住蔣介石手里最大的戰(zhàn)略預備隊，策應(yīng)和支援華東、中原等全國其他戰(zhàn)場我軍外線進攻作戰(zhàn)。

這么艱巨的任務(wù)，西野只有4.2萬人，胡宗南卻有32.3萬人，敵我雙方，無論是自然環(huán)境，還是交通運輸、醫(yī)療衛(wèi)生、武器彈藥、軍需糧草等各方面都存在著相當大的懸殊。

怎么打？

只能節(jié)流開源，一方面省著用，另一方面向國民黨反動派深入挖潛，靠繳獲戰(zhàn)利品，補充和擴大自己，于是一度西野甚至要靠胡宗南幫我們打胡宗南。

版畫《數(shù)不清的隊伍》，艾炎，1947年

什么意思呢？

以兵員補充為例，西野的解放戰(zhàn)士，一度達到每個連隊平均占70%，有的連隊甚至高達80%。可能在整個解放戰(zhàn)爭中，是各戰(zhàn)略區(qū)是最高的解放戰(zhàn)士比例了。

但這也導致了一系列問題：

“戰(zhàn)斗頻繁，部隊沒有時間進行大的休整，教育跟不上形勢的發(fā)展；大量的解放戰(zhàn)士的階級覺悟還很低，不知道為誰當兵，為誰打仗。正統(tǒng)觀念還很重，當兵‘吃糧’的雇傭思想相當普遍，他們還不懂得革命軍隊與反動軍隊的根本區(qū)別，不習慣人民軍隊的作風紀律。相當一部分人染有兵痞流氓習氣，部隊中發(fā)生打罵群眾，乘群眾逃離村莊之機，挖窯倒柜、捉雞宰鴨的，不少都是這些人干的?！?/span>

這些問題，彭總也看到了，所以教導旅一團的問題，他認為并非個別現(xiàn)象，并非個別現(xiàn)象，而是一種非常普遍的情況，因此要求西野各部隊，都要抓典型以整頓軍隊紀律。當然后來西野有了更好的辦法，這就是“新式整軍運動”，不但要小鞭子隨時敲打提醒，更要從思想根子上解決問題。

版畫《胡匪劫后》，石魯，1948年

羅元發(fā)旅長按照彭總的指示，召開了軍民大會，請來了挨打的賣豬老漢張茂盛，按照市場價如數(shù)給了豬錢，還指定羅少偉團長，領(lǐng)著那個司務(wù)長，當眾賠禮道歉，承認錯誤。

我們的群眾是真好，一開始還不依不饒，氣得跟吹豬似的的張老漢，此時卻后悔不已，搓手頓足，仿佛做錯事的小孩子，不好意思起來。

“仁義之師啊！你們?yōu)榱死习傩粘錾胨?，我不該為幾個錢，跟子弟兵鬧起來。這錢我不能收，如果我收了這錢，分明是給我這張臉上抹黑?！?/span>

“您不要這錢，我們成了什么樣的部隊？不但要給錢，還要給足，更要處理違反群眾紀律的司務(wù)長，群眾紀律不能含糊！”

“你們要嚴肅處理這位司務(wù)長，那我更不能要這錢了！人非圣賢，誰人沒錯？改了就好，處理了他，鄉(xiāng)親們會怎樣看待我？今后我可咋在人前抬頭，咋做生意，大家不得戳我的脊梁骨？不收！不收！”

這邊要給，那邊不收，司務(wù)長普通跪在張老漢面前，聲淚俱下：

“大叔，我錯了，我一定改。你不收這錢，我的罪責更大，于心不安??！”

張老漢趕緊拉起來司務(wù)長：

“你這孩子，你在我身上拍了幾下黃塵，我反而覺得高興，快不敢往心里去?！?/span>

“不！我侮辱了你的人格，我受處罰是應(yīng)該的?！?/span>

“你受處罰，我陪著你受?！?/span>

版畫《歡慶解放》，張映雪，1948年

會后，部隊內(nèi)部展開自糾自查群眾紀律的活動，一團的那位司務(wù)長，除了做深刻檢討外，還被撤了職，下放到炊事班，當了一名普通炊事員。

對于這場“小石村事件”，曹生富同志記了一輩子，晚年他還在說：

“通過這次活動，我更加認識到我們的部隊確實是一支人民的軍隊，也懂得了成為這樣部隊的一員，既光榮又責任重大?！?/span>

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wù)，如何貫徹始終，成為一種自覺，而不是想起一出是一出的花架子，關(guān)鍵是要讓這種為人民服務(wù)的教育，在每一位干部戰(zhàn)士的心底扎下根，只有這種觀念在心底扎下根，才能使我們真正在中國占人口絕大多數(shù)的人民中扎下了根，成為一支區(qū)別于舊軍隊的新型人民軍隊。

正如毛澤東同志所指出的：

“這個軍隊之所以有力量，是因為所有參加這個軍隊的人，都具有自覺的紀律，他們不是為著少數(shù)人的或狹隘集團的私利，而是為著廣大人民群眾的利益，為著全民族的利益，而結(jié)合，而戰(zhàn)斗的。緊緊地和中國人民站在一起，全心全意地為中國人民服務(wù)，就是這個軍隊的惟一宗旨。”。

這就是一頭大肥豬背后的微言大義，1947年的國共“為人民服務(wù)”所折射出的歷史參照維度，也是一面可以穿越歷史，照耀到今天某些事、某些人的照妖鏡。

版畫《借東西要還》，張懷江，194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