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哨兵

浩瀚南海，云飛浪卷。三沙永興島上，有湛藍的海水、雪白的浪花、翱翔的海燕、瑰麗的晚霞，但最動人的是那一抹國旗紅，還有那些守島的兵。

本期“士兵面孔”，聚焦武警海南總隊?？谥ш犇持嘘?名士兵，講述他們扎根海島、逐夢海疆的成長故事。在這海天相接的地方，一面國旗、一方哨臺、一排抗風桐、一艘補給船，串聯(lián)起一條記憶的河流，如湖、如鏡，明亮而美麗，閃耀著理想的光。

——編　者

迎風成長

趙凱龍

【人物名片】趙凱龍，一級上士，榮立三等功4次。

沿著環(huán)島路，佇立著一排無言的“戰(zhàn)士”——抗風桐。它們枝葉稀疏，常年翠綠，雖歷經(jīng)風吹日曬，樹干卻挺拔向上。

軍嫂魏莉上島探親的第一天，就被丈夫趙凱龍拉去與抗風桐合影留念。作為第一批登島的中隊官兵，趙凱龍了解島上的一草一木?！八拖裆衬锏暮鷹睿μ貏e頑強。吹斷一根枝條，落在地上就會生根發(fā)芽，又長出一棵樹來?！?趙凱龍向妻子介紹抗風桐的時候，眼睛里閃爍著驕傲的神采。

在接下來的幾天里，魏莉目睹了守島官兵訓練和執(zhí)勤的場景。當與全島軍民共同見證五星紅旗在祖國最南端的城市冉冉升起的那一刻，她真正體會到了丈夫守島的意義。

下島的前一天，兩人并肩在島上散步。走著走著，魏莉忽然在一棵抗風桐旁停下腳步。她仰頭凝視著它巨大的樹冠，又摸了摸它粗糲的樹皮，若有所思地說：“你們都像這樹，抗風，枝枝杈杈都連著小島的泥土……”趙凱龍聽后，扯著路旁抗風桐的枝條，久久沒有說話。

第二天，魏莉坐在船上，緊緊摟著孩子，把丈夫最喜歡的歌兒哼唱了一路：“小島上有片美麗的綠色，抗風桐的名字你可曾聽說；它就像我們親愛的戰(zhàn)友，肩并肩一同守望著祖國……”

在中隊，趙凱龍是名副其實的“老三沙”。對于家人，他常懷愧疚，可心中的信念卻從未動搖過。從上島的第一天起，他記住了隊長的話，“扎下根來，成為狂風吹不倒、惡浪沖不垮的抗風桐”。

訓練、巡邏、站哨……島上的日子重復、平淡而又瑣碎。然而，平淡生活里也常有突如其來的生死考驗。

永興島作為一座以“風島”著稱的島嶼，全年超過200天被6級以上大風侵襲。在數(shù)次緊急救援中，趙凱龍和戰(zhàn)友們駕駛沖鋒舟，冒著滔天巨浪營救遇險的地方船員；狂風驟雨掀翻了賓館屋頂，正在救助被困人員的趙凱龍與鋒利的鐵皮擦肩而過……臺風過去后，中隊官兵發(fā)現(xiàn)，島上不少樹木都遭到破壞，有的被攔腰折斷，有的被連根拔起，唯有抗風桐傲然挺立。

幾次驚心動魄的救援讓趙凱龍對自己的崗位有了新認識。他把自己的經(jīng)歷講給新上島的戰(zhàn)友聽：“不要被平靜的海面麻痹神經(jīng)，不要因為生活的瑣碎拋棄夢想，我們的光榮，在于時刻準備迎接狂風暴雨。”

島上訓練場地受限、訓練設施不足，卻也有著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班長趙凱龍帶領戰(zhàn)友們在40多攝氏度的沙地里進行耐高溫訓練，負重15公斤在松軟的沙灘上武裝越野，在附近海域開展擒敵對抗，利用自制杠鈴和廢棄輪胎進行體能訓練……日子一天天過去，就在這孤寂的海島營盤上，趙凱龍像抗風桐一樣迎風成長，以過硬的比武成績，被總隊評為“十大軍事訓練標兵”。

清晨，金色的海浪擊打著黑色的礁石，一群海鷗不時從海面上掠過，遠處游弋的艦艇隱約可見。岸上，趙凱龍帶領戰(zhàn)士們整齊列隊，開始了新一天的巡邏。陽光穿過抗風桐的枝葉，正好照在他們胸前的黨員徽章上，光彩熠熠。

登島第一課

李澤鋒

【人物名片】李澤鋒，二級上士，榮立三等功1次。

那是2013年8月，李澤鋒登船去永興島前，隊長已經(jīng)跟他談過話了，但他還是沒想到會面臨這么多困難。

李澤鋒是主動要求第一批登島的。他想，咱山里長大的孩子，什么苦吃不了，而且咱還是土生土長的海南人；海南島是島，永興島也是島，有啥不一樣。

一艘不大的補給船載著6名新兵，向著永興島駛?cè)ァＲ婚_始，李澤鋒還能忍受，跟戰(zhàn)友們有說有笑。片刻后，他感到就像坐過山車，頭腦發(fā)暈，胃部一陣翻涌。走廊里時不時傳來嘔吐聲，一股難以描述的味道彌漫到整個艙室。

夜里，他透過舷窗往外看，四周是黑漆漆的海，只有艦船激起白晃晃的浪花隱約可見……

終于熬到次日清晨，陽光透過舷窗照在戰(zhàn)士們蒼白的臉上。在大家的期盼中，汽笛聲響起，補給船緩緩駛?cè)氪a頭。

藍天、大海、沙灘、燈塔，以及掩映在晨曦中的營院，如同一幅意境悠遠的油畫展現(xiàn)在面前。李澤鋒仰頭望著在海風中獵獵作響的五星紅旗，想到能夠在如此美麗的地方執(zhí)勤站崗，覺得一切都值了。

在島上乘車轉(zhuǎn)了一圈，李澤鋒才發(fā)現(xiàn)，這里更像是一個荒涼的漁村。一眼望去，皆是漆黑的油氈房，零星綠植栽種在未完工的馬路旁。中隊的宿舍安排在一座老樓的3層，總共6間毛坯房。

李澤鋒提著行李走上樓，兩側(cè)是銹蝕的扶手和斑駁的墻面。放下行李，隊長開始安排工作，大家的第一個任務是和島上的工人一起建設營房。李澤鋒學著老兵的樣子擼起袖子，扛起磚塊和沙子，一袋袋往樓上搬運。

干了一天活兒，大家盼望著痛痛快快洗個澡。李澤鋒擰開水管，流出的竟是黃色的井水，細得像發(fā)絲，散發(fā)著咸腥的味道……終究，李澤鋒還是在臨時清理出來的房間里睡著了。那天，隊長和班長照顧他，非要他睡鐵床。隊長說，只有老兵才有資格打地鋪。

接下來的日子里，隊長帶著新兵繼續(xù)從海邊采沙子、粉刷墻壁、建訓練場、壘蓄水池……日子一天天過著，在新鮮與好奇過后，是漫長堅守里的單調(diào)與寂寥。

李澤鋒始終記得自己上島前的承諾。為此，他一直堅持著，也在每天的勞動和訓練中釋放著自己的情緒，仿佛每卸下來一袋沙子，心里就輕松些?？斓綀?zhí)勤輪換的時間了，因為人手緊張，隊長征求李澤鋒的意見：“想下島嗎？”李澤鋒想了想島上的這些日子，看著初現(xiàn)雛形的新營區(qū)，不禁眼眶發(fā)熱。他使勁搖搖頭：“先問問其他人吧！”

不久后的一次班務會上，隊長在安排完工作后，宣布了李澤鋒入黨的消息。直到聽到戰(zhàn)友熱烈的掌聲后，他才從驚訝中回過神來。那天，他激動地向大家保證：“只要中隊需要我，我愿意一直在島上好好干?！?/span>

這些回憶的片段，是李澤鋒向新兵們講述的登島第一課。在中隊的國旗陳列室內(nèi)，幾個新兵聽完老班長的講述后，有的流下了淚，有的激動地鼓著掌，有的望著窗外茫茫的大海，陷入了沉思……

祖國在我心中

劉周鑫

【人物名片】劉周鑫，中士，先后被評為優(yōu)秀士官、“四有”優(yōu)秀士兵。

清晨，當?shù)谝豢|陽光灑向永興島，200余名軍民匯聚到三沙市政府辦公大樓前的廣場上，共同見證五星紅旗升起的莊嚴時刻。

“矗立在廣場上的旗桿高19.46米；行進到旗桿基座要走128步……”閉上眼，深呼吸，升國旗細節(jié)在劉周鑫的腦海飛速閃過。雖然已經(jīng)多次完成升旗任務，但他的心里仍有些緊張。

7時24分，一聲鏗鏘有力的口令從升旗手劉周鑫口中傳出：“齊步——走！”128步，劉周鑫和護旗手剛好走到旗桿下。

伴隨著莊嚴的國歌聲，五星紅旗迎著朝陽冉冉升起。劉周鑫的視線隨著國旗上升，仿佛到了永興島的最高處，遠遠地眺望著祖國的南海。

在中隊官兵心里，每一面國旗都有它的“使命”，為此他們還專門建立了國旗陳列室。傍晚降旗結(jié)束后，劉周鑫將剛剛完成“使命”的第487面國旗疊成方形，平整如新地陳放在展柜里，并在陳列室“國旗檔案”里標注上升旗日期及旗手姓名。

和廣袤的祖國疆土相比，小島只是滄海一粟，但在劉周鑫和戰(zhàn)友們看來，島上的國旗和天安門廣場的國旗一樣，都是國家主權的象征。

那年冬天，劉周鑫初登永興島，美輪美奐的風景讓他感到既新鮮又愜意?？蓵r間稍一長，他便覺得日子索然乏味。有時一天都見不到一個人影，只有嘹亮的軍歌伴著大海的濤聲，在海灘上一波一波回響著。

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劉周鑫站在最前排觀摩升旗儀式。那一刻，國旗、禮服、鋼槍和遠處的大海交相輝映，迎風飄揚的國旗顯得格外絢麗。那抹鮮艷的中國紅，深深觸動了劉周鑫的心。

一顆種子在他心里扎下了根：“一定要成為一名升旗手！”

從那天起，為了能夠親手升起一面國旗，劉周鑫腳上綁著沙袋踢正步，用彈力帶練定位，經(jīng)過反復練習，達到了“踢腿帶風、落地砸坑”的效果。

最難突破的還是眼神。每次訓練，他面對陽光，把眼睛睜到最大，可不到3秒眼淚就流出來。班長跟他說：“你以后每次練眼神，就面朝北方?！眲⒅荟蚊嗣^，還是不解其意：“面朝哪里，練起來不都一樣嗎？”班長說：“那是北京的方向，心里裝著祖國就能練好升旗……”

1個月后，劉周鑫成了護旗手。3個月后，他成了升旗手。后來，為了以更高標準完成升旗任務，劉周鑫每天聽著國歌找節(jié)奏，達到了“耳中無歌，心中有歌”的程度；為了練就手穩(wěn)手準，他每天訓練數(shù)十次，手掌磨出泡，達到了“國歌響國旗升，國歌畢國旗到”的效果。

潮起潮落，斗轉(zhuǎn)星移。隨著一批批新戰(zhàn)友登島執(zhí)勤，劉周鑫也從升旗手成長為教練員。

“我一直有個信念，只要在島上一天，就一定要升好旗?！?劉周鑫很喜歡電影《守島人》?，F(xiàn)在，他也真正成為一名守島人。

我站立的地方

金仕勇

【人物名片】金仕勇，中士，獲評“優(yōu)秀義務兵”。

永興島上的夜靜悄悄的，起伏的蟲鳴像音樂的旋律一樣流淌，天邊的星星一顆顆躍上深藍色的夜幕，朝中士金仕勇眨著眼睛。

這班哨，金仕勇已經(jīng)站了一個多小時，只需要再堅持一會兒就可以下哨了。心里稍一放松，背就不自覺地有些走形了。他立刻挺了挺胸，將身體自然前傾，夾緊雙臂。在四周如海一樣無邊的黑暗里，他盡管竭力使自己的身體保持紋絲不動，但思緒還是隨著溫潤的海風漸漸飄散了。

2017年第一次登島執(zhí)勤的時候，指導員就告訴金仕勇，為祖國南大門執(zhí)勤是一份榮譽；一舉一動代表的不僅是自己，更是代表國家。指導員的話，他聽進去了，心里挺自豪。

第一天上哨，金仕勇只覺得新鮮，指導員遞給他兩樣東西：墨鏡和護膝。看著他疑惑的神情，指導員說，待久了你就知道了。果然，他很快就體會到這兩件裝備的重要性。

哨臺設在三沙市政府前的廣場上，戰(zhàn)士們面朝南海，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最先照在哨兵身上。剛開始感覺暖暖的，過一會兒陽光就鋪滿整個哨位，刺得人睜不開眼睛。咸濕溫熱的海風吹在本就汗津津的身上，令金仕勇覺得每一分鐘都那么漫長。幾天下來，他注意到自己臂膀上生出了一道黑白分明的分界線。

一天晚上，新兵們在宿舍擦拭皮鞋時，有人突然驚呼：“鞋尖怎么起了一層皮？”金仕勇仔細摸了摸，原本光滑的皮面不知何時已經(jīng)變得皺巴巴的。這里的陽光實在是太強烈了。明天又是火辣辣的一天，金仕勇嘆了口氣。

幾天后，指導員帶著金仕勇和幾位新戰(zhàn)友來到“收復西沙群島紀念碑”前，為他們講述了收復西沙群島的歷史：1945年抗戰(zhàn)勝利后，中國政府收復了西沙群島與南海諸島；1974年1月19日，西沙自衛(wèi)反擊戰(zhàn)打響，我海軍官兵經(jīng)過浴血奮戰(zhàn)，重新奪回對西沙群島及周邊海域的控制權……

隨后，指導員問了大家一個問題：“哨臺周邊黑漆漆的，晚上在那里站崗，怕不怕？”一名新兵第一個發(fā)言：“這是我們的職責所在，群眾看到我們，他們就會安心?！币灿腥酥v道：“我們代表的是國家形象，站在哨位上我只會覺得光榮，不會懼怕?！苯鹗擞聸]發(fā)言，但他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

此刻的哨位上，時針依舊在表盤里慢慢地轉(zhuǎn)動。

忽然，金仕勇感覺手臂可能是被蚊蟲猛叮了一口，傳來一陣刺痛感，雙腿也有些發(fā)麻。就當金仕勇快堅持不住的時候，廣場上一位母親帶著孩子緩緩走來。

小女孩指著昏黃燈光籠罩下的哨位，對媽媽說：“那里為什么站著一個‘假人’？”那位媽媽不好意思地糾正說：“這是武警叔叔?！毙∨⒌纱笱劬τ^察了一會兒，然后笑著跑開了。

銀鈴般的笑聲撥弄著金仕勇的心弦。夜又安靜了下來，海浪聲伴著風聲在廣場上回蕩。此刻，他多么想告訴那個小女孩：“我站立的地方就是祖國?！?/span>

（文字：歐世金 鄭茂琦 梁捷 曹雙臨 毛文秀，圖片：房立 應俊 孫鑫 王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