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①:王坤森深夜拾荒(解放軍報記者 張軒瑋攝);圖②:王坤森手拿遺體捐獻志愿書(受訪者供圖);圖③:王坤森展示自己栽種的蜀葵(受訪者供圖)
初春的一天,夜里10點,浙江省杭州市刀茅巷60號院的大門“咯吱”一聲打開,門內(nèi)傳來窸窸窣窣的響聲。
收拾出3個大編織袋,拿上小鉤子,浙江大學(xué)退休教師、91歲老兵王坤森推著三輪車出了門。
這個夜晚,記者跟隨他去“尋寶”。
淅淅瀝瀝下了兩天的春雨,傍晚才剛剛停歇。夜風(fēng)一吹,濕冷的空氣順著衣領(lǐng)灌進身體,讓人禁不住打了個寒戰(zhàn)。然而,王坤森臉上的笑容讓人感到溫暖:“今天不錯,不下雨了?!?/span>
其實,即使有雨,王坤森“還是要出來的”。從2012年至今,沒有其他事,他晚上都在這個時間出門,繞著附近的兩條街、10處垃圾堆放點搜尋,直到第二天凌晨三四點才回家休息。
靠著撿拾礦泉水瓶、廢舊報刊、紙箱等換來的錢,王坤森已資助8名困難學(xué)生繼續(xù)學(xué)業(yè)。年歲已高的他,腰背像是被壓彎了的竹子。然而,從他修剪整齊的頭發(fā)、條理清晰的話語中,可以感受到一股生氣。
“能為孩子們做點事,我的心情每天都很舒暢?!本拖裢趵どf的那樣,他“人是老了”,但“心是熱的”。
“我知道窮孩子讀書的不容易”
1991年,在原浙江醫(yī)科大學(xué)(1998年并入浙江大學(xué))武裝部工作的王坤森,第一次從希望工程宣傳頁上看到那張令人動容的照片——《我要上學(xué)》。
照片中,女孩蘇明娟水靈靈、滿是渴望的大眼睛,讓王坤森心頭一震:“她和我是一樣的?!?/span>
出生于1932年的王坤森,自幼家境貧寒。母親感染傷寒不幸去世后,他和父親靠上街拾荒艱難度日,“每天都吃不飽,花很少的錢買些玉米面,再去山上摘點野菜,就是我們一整天的食物”。
轉(zhuǎn)眼間,王坤森到了上小學(xué)的年紀(jì),父親卻拿不出錢供他讀書。等錢攢夠了、學(xué)費交上了,王坤森已經(jīng)接近讀中學(xué)的年齡——11歲那年,光著雙腳、穿著破舊背心和短褲的他,走進小學(xué)課堂,圓了“讀書夢”。
1949年5月,杭州解放。在杭州火車站附近讀中學(xué)的王坤森與老師同學(xué)一起,興沖沖地涌向火車站,高舉紅旗歡迎進城的解放軍。那年12月,王坤森報名參軍,加入第三野戰(zhàn)軍第7兵團。
與從前的苦日子不同,部隊大家庭讓王坤森感到前所未有的溫暖。他不僅能吃飽飯,還有機會學(xué)習(xí)文化知識、參與機要工作。那時,官兵文化程度不高,部隊組織開展文化教育時,安排讀過書的王坤森當(dāng)“小教員”教大家識字。倍感榮幸的王坤森省下津貼,給每個班買了字典,教起書來格外用心。
上世紀(jì)50年代,作為上級看中的“好苗子”,王坤森被推薦到軍校學(xué)習(xí)。在校期間,他榮立三等功,還入了黨。
1978年,王坤森從空軍某部轉(zhuǎn)業(yè)到原浙江醫(yī)科大學(xué)武裝部。組織學(xué)生軍訓(xùn)時,王坤森注意到有的學(xué)生因為經(jīng)濟拮據(jù)吃不飽飯,餓著肚子堅持訓(xùn)練。“我知道窮孩子讀書的不容易?!蓖趵ど粌H自掏腰包幫學(xué)生們改善生活,還想方設(shè)法為他們爭取勤工儉學(xué)的機會。后來,只要聽說哪位學(xué)生需要幫助,他總是盡己所能解囊相助。
愛心的種子,在王坤森心中生根開花。
最美的“花”,最甜的“果”
走出住所約300米,王坤森來到“尋寶”的第一站。他拿著小鉤子翻找,看到飲料瓶等可回收物品,便挑出來放到一邊。他對記者說,如果運氣好,還會有些意外收獲——塑料桶或舊花盆。
那是他不會拿到廢品收購站賣掉的東西。“把這些盆子洗干凈,可以用來種花。等花開了,就送給愛花的人。”王坤森說。
1993年,王坤森從原浙江醫(yī)科大學(xué)退休。閑不住的他,一心琢磨為社會貢獻余熱,為群眾做些好事。
距離王坤森家不遠(yuǎn),有一個小花壇,花壇對面是家飯店。有些食客隨手將垃圾扔到花壇里,周圍居民對此頗有意見。熱心腸的王坤森到社區(qū)毛遂自薦:“這事,我來管!”
不久后,他找來鐵鍬清理花壇中的垃圾,又沿著花壇精心栽下一排蜀葵。到了夏季,這種別名為“一丈紅”的植物長到兩米高,紅色、粉色的花朵順著莖枝攀援向上,好似豎起一道“鮮花屏風(fēng)”。這道“屏風(fēng)”不僅讓亂扔垃圾的問題迎刃而解,還吸引不少行人駐足拍照。
后來,為呼吁更多的人保護環(huán)境,王坤森把花籽收集起來,種到花盆里,送給愛花的路人。50盆、80盆、100盆……送出去的鮮花越來越多,不少杭州市民認(rèn)識了這位“愛種花的老人”。
在附近孩子們的眼中,王坤森是他們喜愛的“無花果爺爺”。
王坤森的一位老鄰居回憶,從2005年開始,王坤森在屋后的空地種下4棵無花果樹。每到夏秋時節(jié)果子成熟,他總是摘下滿滿一盆,分給附近的孩子們,“看著孩子們吃得津津有味,老王的眼睛也笑成了一條縫?!?/span>
一盆鮮花,一捧鮮果。收到“驚喜”的人們,用行動回報這位可敬可愛的老人——“我一再跟大家說,這些花、果免費贈送,可還是有不少人掏出零錢,表達謝意?!?/span>
“怎么也推脫不掉”的王坤森將這些錢積攢下來,捐給浙江省青少年發(fā)展基金會,供困難大學(xué)生讀書。抱著幫助更多困難學(xué)生的想法,王坤森后來在花壇附近豎起一塊牌子,牌子上寫道:“先生們、女士們,美麗的鮮花,喜歡可以拿去。我在幫助貧困孩子讀書,獻點愛心吧……”
當(dāng)越來越多的人獻出愛心,當(dāng)更多孩子重返校園,王坤森覺得,自己種下的蜀葵,開出了最美的“花”;栽下的無花果樹,結(jié)出了最甜的“果”。
燃盡自己,照亮他人
2012年底,刀茅巷的居民們發(fā)現(xiàn)一件“怪事”:晚10點,80歲的退休教師王坤森準(zhǔn)時出門,上街拾荒。
拾荒的理由更是讓鄰居們費解——“攢錢,供困難大學(xué)生讀書。”
鄰居們想不通,靠種花就可以捐資助學(xué),為什么還要吃拾荒這份苦?王坤森的答案出人意料:“既然決定幫助孩子讀書,就得誠心?!痹谒磥恚辖质盎?,可以在退休金和人們的愛心捐贈之外,獲得一筆“穩(wěn)定的額外收入”。
來自浙江衢州的徐玲玲,是王坤森定向資助的第一個大學(xué)生。她介紹,在捐資助學(xué)的金額上,“王爺爺”有自己的堅持——每季度按時匯款,每年不少于4000元。一度讓她不解又心疼的是:“王爺爺很晚才上街拾荒,我勸他不要太辛苦,可他就是不肯聽。”
后來,徐玲玲明白了王坤森的苦心:資助每名大學(xué)生每年4000元,基本能繳納這名大學(xué)生1年的學(xué)費;夜出晝歸,是因為“自己有退休金,生活有保障,還有人要靠拾荒生活”。
這樣的理由,讓徐玲玲和每一位受助學(xué)生落淚,讓王坤森的親友們動容。
從反對到理解,從“一開始感到難為情”到“后來遛彎時順手帶回一些廢紙板”,王坤森拾荒助學(xué)的“事業(yè)”離不開妻子王秀云的支持。然而,今年年初王坤森再次犯起的“拗勁”,讓王秀云掉了眼淚。
原來,2021年春天,王坤森接受心臟手術(shù)后,身體大不如前。去年年底因心臟病再次入院治療后,他更加感到力不從心。思前想后,他決定與浙江大學(xué)簽訂遺體捐獻協(xié)議,未來以“大體老師”身份“重返”校園。
“你這個人總是自己拿主意,這個事情也不提前跟我說,我不同意?!蓖跣阍茠佅逻@句話,沉默不語。
“我這是做善事呀!”王坤森拉住妻子的手,耐心地勸道,“我希望把自己的所有都奉獻出來……像一支蠟燭那樣燃盡自己、照亮他人……”
今年2月21日,拗不過丈夫的王秀云,還是在他的遺體捐獻志愿書上簽了字。讓她無奈的是,沒過幾天,丈夫的身體剛剛恢復(fù)了一些,又繼續(xù)去拾荒,依然是夜里10點出門,凌晨三四點回來休息。
令記者意外的是,跟王坤森前去拾荒那晚,時針剛剛指向凌晨兩點半,他突然提出結(jié)束行程。
“我看你挺冷的,也不早了,準(zhǔn)備回去吧?!?/span>
“是不是因為我在,影響了您的效率,才提前回去?”
“我習(xí)慣了熬夜??赡銈兡贻p人不一樣,太晚睡對身體不好?!?/span>
載著一晚的“收獲”,王坤森慢慢蹬起三輪車,駛向夜色深處。
跟在“早歸”的王坤森身后,一股暖流涌上記者的心頭。
責(zé)任編輯:擱 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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